辰光,不若避一避才好……”
“在前面就是十几里的峡谷峭壁,是出了名的一线天,船若是翻了,人落了水,连个上岸的地方都没有的……”
“这些年多少船在这里翻了……”
方上凛却只是微笑,他从箱笼里取出一枚厚实的银元宝,站在甲板上远远一扔,掷在了两个汉子的小舟上。
他拱了个手,“谢过二位兄长的提醒了。”
两个汉子见他不听劝,到底叹气,接过那银元宝向他遥遥作揖:“愿大人一路顺风!”
江面若如波涛,因为水雾弥漫,一时竟然望不到头,叫人只觉得仿佛身处无边无际的无妄海中。
不仅那两个汉子如此规劝,连方上凛的亲随也小心地道:
“侯爷,您还是回去吧,侯爷大可下船跟那两个汉子的小舟先上岸,夫人留给咱们去追就是了。侯爷,您是朝廷命官,万万不能冒险啊!”
这样的天,谁看了都会发怵。
天上乌云越来越厚密,云层之中隐隐有闪电劈过的影子。
方上凛让所有的亲随都跟着路过的其他小舟全都回去了,唯独一个本地的老船夫驾驶着这艘快船和他一起去追张十四家的船。
这老船夫今年五十有三,家里有一个老妻和两个待嫁的女儿,前年刚死了儿子,如今是一贫如洗,妻女三人出入无完裙。
老船夫主动提出愿意出生入死为方侯驾船,代价是方上凛给了他足足五十金作为报酬,假如他死在今夜的风浪里,方侯府上的下人按照契约会再给他的妻女补贴一百金。
他在风浪中高歌着本地的乡谣,又道,“这辈子能给侯爷干这一票,当真是值得透了!舍上这命也甘愿!咱们这里哪一年哪一月没有船夫水手死在水里的,同是一死,我还给婆娘和闺女挣来了一辈子的保障!”
五十金,实在是足够了。纵使他留着命活着,三辈子也挣不到这样的钱财。
方上凛命他驾船再快一些,在风浪来临之前彻底追上前面张家的船只。
老船夫高喊了一声“得令”,急速在水面上驶去。
不多时,当船只在峡谷中走了过半的路程之后,天上忽然是大雨瓢泼,风高浪急,江面上水浪翻涌,峡谷两岸的树枝乱石都被卷了下来,在空中飞舞着。
一切看起来都宛如人间炼狱。
方上凛自始至终巍峨不动地立在甲板上,死死盯着前面张家的那艘大船的船尾,目光逡巡其上,寻找着自己想要看见的那个身影。
这样的天气里,整个江面上都只有这一大一小的两艘船只,无疑是引人注目的。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前面张家的船也注意到了后面跟着的这艘快船。
张家人以为是官府的人过来追查,连忙派人悄悄到船尾去仔细观察,一面又命水手继续拉大船只的速度,想要甩掉后面的这艘船。
——他们的船上走了不少的黑货,是没有缴纳税款的,倘若一时被逮到,对于船东自家来说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所以行船多年以来,他们都习惯了咬咬牙在天时不好的时候赶路,甩掉官府沿路设置的检查过路商船的人。
方上凛一眼就在密密匝匝的船尾处看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臃肿的“老妇人”的身影。
那女人还穿着李婆子的肥厚衣裳,看上去古怪又极致老气。
她面上大约是涂抹了什么东西来遮掩容貌,头皮散乱着,同样遮去了她大半的面庞。她大约也是想偷偷凑到船尾来看一眼后面船上是什么人的。
隔着漫天的狂风和雨幕,她和他的目光遥遥对视。
然后她很快错开,慌不择路地躲到了人群后面,不知去往何处。
方上凛多日以来总算是可以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
很好。
第三次,她还是被他抓到了。
他命老船东更快一些,他要在两船距离拉近之时飞身登船亲自去抓人。
但还没等老船东有所动作,更恐怖惨烈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
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一阵狂风再度吹来,正对着前面张十四家的大船。
张家大船船身两侧的木板陡然间断裂炸开,而后整艘大船就像是个失去手脚的人一般,带着满船人的惊叫和呼救,顷刻间栽倒在水中。
整艘船被风吹的倒扣水中。
而这个过程只用了小半会儿的功夫。
这艘船,在江面上就已经看不到了。
微微浮出水面的,只剩下这艘大船船底的一点部分。
天,也在此时彻底黑透了下来。
整个江面上再难寻到多少光亮。
狂风和沙尘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方上凛对那老船东怒喝了一声:“老人家,你自逃命去,不必管我!”
然后想也不想地一头扎进了水里,向着那艘沉船快速游去。
老船东模模糊糊之间只听到了方上凛落水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