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州的牡丹园一到花开时就挤满了游人,但那般夺目却是我不喜,倒是荷花,因有荷叶更显清雅,我最喜李义山的那首荷花诗: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说的便是这花叶相衬的意思,正合一家之主便有众夫帮衬,才是治家之根本,兴旺之所在。”
周秉卿击掌赞道:“此理妙极!我代湄儿再敬各位一杯。”
众夫皆举杯道:“愿做花叶更辅花。”孟湄以茶代酒,与众人同饮。
余下花杯,陆子岚挑了桃花,庚修远挑了石榴,李凌恒挑了水仙,吕元翰挑了兰花,澹台宴挑了芙蓉,还余下菊花、桂花、山茶和杏花各四只杯。
孟湄道:“既是如此,我们不如夜拟咏花题,就以各位手中花杯为花题,咱们作过梅诗,王爷便作我这牡丹杯,五言七言的随兴而作,王爷限个韵字。”
周秉卿道:“不如就以义山的十一真限韵,头一个韵要就取‘春’字来应景。”
孟湄取过韵牌匣子取出“尘,人,颦,身”四字来,笑:“这颦字颇难些,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如何作来。”说罢,又命人备下纸笔,再奏一曲《庆春泽》,那《庆春泽》乃柔婉中调,不过是一柱香的功夫,若曲终而未成者必要罚酒。
且看众夫锁眉踱步,一旦有了便急急下笔,唯周秉卿与庚修远提笔一挥而就,陆子岚一面听曲一面写,笔在手中一顿,停道:“这曲第三迭的第一拍乃有误,应当重新奏来。”
澹台宴笑:“陆兄倒是曲有误,停作诗,我竟一心只顾苦吟,倒并未留心。”
孟湄道:“恐他诈的是缓兵之计,甭听他的,你们且奏你们的。”
庚修远搁下笔笑:“以曲限时于陆兄与澹台兄恐是煎熬,我等听曲听不出个结曲处,因而不慌不忙,他们懂曲儿的反倒不能气定神闲了。”
陆子岚见庚修远已作完,摇头道:“每每这般时候,庚举人便偏偏要打趣咱个,于我,听曲作诗皆非煎熬,唯见这错误百出的奏法才不堪忍。”说罢,起笔写了,又见吕元翰还在细细地写了改,改了写,不禁笑道:“吕弟便是不在这诗上下功夫,只在那药罐子身上下功夫,主母也要多赏你一只花杯。”
孟湄道:“子岚哥又欺负吕弟,既是如此,我偏要看这在诗上下了功夫的。”说罢,走到案前拿起陆子岚的诗先看,写道是:
咏桃花
小园桃花为见春,长亭香泪碾作尘。
彩蝶一梦魂飞枝,红粉施妆迎故人。
故人不识旧笑靥,她自开眉我自颦。
刘郎去后无人栽,唯有青山伴老身。
大家凑过来都看,都赏此诗构思巧妙,化典为新,孟湄却摇头:“此诗虽工,意却差矣。”说完,又拿起吕元翰的看,道是:
咏兰花
微雨见山春,枝头绿上尘。
幽兰待清风,杜若赠美人。
凝露满芳草,春深柳暗颦。
君子以纫佩,馨香遂满身。
孟湄点头道:“虽是五言,平妥时有不贴,但雅境自然,倒也自然清新。”大家也道此诗颇有淡情高远之真。
说着又看庚修远,道是:
咏石榴
夭夭榴花染深春,红襟绛裙拂香尘。
浪蕊一枝繁子息,果熟坠萼应怜人。
花中西子含羞笑,始惊妩媚眉作颦。
满庭只待榴实鲜,喜供缘为公主身。
众人不禁称绝,孟湄亦笑道:“妙哉,这石榴喻我得女,果然庚官人心思细腻。”陆子岚在旁嗑着瓜子笑道:“庚兄这小心思都用在主母身上,文章也越来越会献媚了。”
孟湄索性不理他,又去看澹台宴的诗——
咏芙蓉
池上芙蓉独别春,宛在水中不染尘
公子采撷寄相思,秋雁回时愁煞人。
月下花事还未了,为卿憔悴双眉颦。
仙葩芬芳香流远,徒有空名未着身。
众人看罢,心中皆惊,不想这风尘男子竟也有这番伤春心肠,孟湄亦喜道:“此诗别有一番风流,只是大有伤春愁绪,未免伤了气韵。”说着,又拿起周秉卿的看,道是——
咏牡丹
宫枝摇曳独冠春,绮陌灼灼敛香尘。
迭罗瑞露胭脂红,尽是闺中赏花人。
千娇万态艳群芳,此物堪笑亦堪颦。
天香一缕倾国色,又被浮名累此身。
众人瞧罢,不禁叫好,都道他果然比别人意境不同,字字不着牡丹,但字字又皆关牡丹,孟湄早知周秉卿之才,只是不好多夸,只笑道:“王爷诗格不拘迹相,更有吹花嚼蕊之意,实为妙哉。”
李凌恒道:“可不是,王爷乃真国色,这一比就将我等残花败柳的比下去了。”
孟湄因先前瞥他身旁福生勤递笔墨,想到那日后庭之谣,心中早已不快,如今捡了李凌恒的咏海棠看了看,也只道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