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的架势,教导的还是她自己。
结束一天的围观,阿四体谅伴读们考试一整日,放她们和贡生一起出宫回家休息一日。阿四则前往甘露殿,和皇帝阿娘说今日的感悟:“人总是很奇怪的,越长大越奇怪。阿娘希望我以后长成什么样的人呢?也许我该早一些读书的,大人都盼着孩子成才。”
皇帝不紧不慢地说:“阿四觉得什么样的人是才?”
阿四想了一会儿,依照今日进士科考的题目回答:“精通诗文、经书,能写策论,通晓治事?”
皇帝说:“那这些规矩最开始是谁定下的呢?”
阿四朦胧间似乎摸到一点线索:“是考官……不,是皇帝,是阿娘定下的。”
“是了,”皇帝颔首,“最终选材的都是我,或者说是掌握权力的人,我将筛选人才的事务分给吏部,吏部中人担任或推举主考官,但最后都要回到我的手上。即便是圣人孔子,也要游历诸国,发扬学说。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我需要什么样的人。”
“所以,阿四想做什么样的人?”皇帝拂过阿四的在外奔跑一日,沾上墨点的脸颊,“你是我的女儿,我总是能用得上的。只要我用得上,阿四就算是成才了。”
阿四顺着阿娘的手,挠了挠自己的脸,“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总觉得不能成为一个太坏的人,但我好像也做不成一个大好人,也不想活的太累,然后过得开心一些就好了。”
皇帝肯定女儿的想法,“这也很好啊。所以你不必急着去细读那些古仁人的话,也不必去强求自己做圣人贤人。我为皇帝,半生勤恳,至今少有懈怠,就是为了让我的女儿可以任意选择。”
阿四如听仙音,浑身暖洋洋的,甚至想问:那我要是想做皇帝怎么办?
但又顾忌甘露殿中还有宫人在,没有让胆大包天的言论漫出唇齿。
皇帝似乎看穿了女儿的疑问,将手搭在案头通体赤色的印玺上,笑道:“即使我儿想要这印玺也是无妨的,而今的天下不好坐,阿四就得尽量变成‘帝王之才’。这话我和你的三个阿姊都说过,我觉得你们四人中太子最合适,若是有不服的,只管来取,我也乐得清闲住到兴庆宫去。”
皇帝不啬于和女儿分享自己的权力, 她也事先告知:“我认为这是世上最舒服的位置,坐到这儿,你大可以再去做另外的事, 但你要是先选择了其他的, 未必还能回头。同样的,你要是想坐上我的位置, 这件事本身也回不了头。”
权力是最迷人的毒药, 没有人能够在沾染之后全身而退, 即使是皇帝。
阿四上辈子整整二十年, 也从未有人教过她要去争权夺利,这点上她的心境和稚气的面容旗鼓相当。从前她沐浴在阳光下, 以为明月不过如此, 直至今日, 她终于有幸站在山巅面对一轮耀眼的太阳。
一阵手足无措后,阿四黏在母亲跟前,悄悄问:“那我能以后再考虑吗?”
拥抱太阳是美事一桩, 但她没炼成铜皮铁骨保证自己不晒化了之前,还是不多想比较好。
“当然,”皇帝笑道, “这个答案你大可以放在心底,也不必告诉旁人。君不密则失臣, 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有些想法是不能说出口的。”
阿四迟疑地扫视周围木头桩子似站着的宫人,歪头仰视阿娘,仿佛在问:这是可以对人言的吗?
皇帝扶额大笑:“等你长大还要十数年, 若是太子连你都摆弄不明白,她又怎么会做太子?”
这天的事情有没有传入太子耳中——阿四是不知道的。
她照常作息、习武, 偶尔去东宫祸祸哪家送来的美人、和东宫属官寻摸来的奇特美食。太子从没表露出和从前不同的样子,阿四自知除非阿姊们有意透露,凭自己的道行想要勘破她们的心思,至少还得再修炼十年。
这年姬宴平的生辰,皇帝照姬赤华的例大办一场,麟德殿再开盛宴。无数的女官每日都要路过阿四习武校场外的宫道,她们对未来满是朝气的设想经常落进阿四的耳朵,偶尔还会有女官说出一些对阿四充满幻想的喜爱。
阿四一概认为是她们对皇帝阿娘的仰慕,爱屋及乌啦。
直到某个小宫人无意间和旁人谈论起,现今几个亲王的封号似乎都出自“五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