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忙之中听到有来客,立刻丢开恼人的毛笔出来待客,见到是尤二郎也笑得开怀,“那真是贺喜你啦,以后要过得幸福啊。”
尤二郎勉强一笑,他还没从急转直下的情况中回过神来,而现实并不允许他慢慢适应。
阿四也没想到,这是她和尤二郎的最后一次见面。
三个月后,尤二郎就死了。
宫人将消息传来事,阿四正被柳娘盯着习字,柳娘说:“心神不正,字则倾斜;志气不和,字则颠仆。阿四初学,不必强求形势,神采是第一要紧的,将心沉下去,专心致志。”
悔不该那天起得早,冲进柳娘的卧房扰人清梦,却发现柳娘已经在写字了。
为什么柳娘睡得比她早,起的也比她早?
阿四揭开柳娘的书画一看印章,发现柳娘居然是真书(楷书)一道的名家,她在东宫还看见过太子临摹这幅字,原来是柳娘写的。阿四登时就来劲儿了,缠着柳娘问了半日。
后半日就被柳娘拉着习字,写到阿四再不好奇为止。
这段日子,阿四就盼着有人能来打断柳娘突如其来的兴致,比起枯燥的习字,她宁愿背书……不对,这些她都不喜欢。
宫人低垂着头,将事说了:“东宫的内官传来消息,说是曾家的尤二郎病逝了。”
阿四脸上的笑慢慢收起,她转头看向柳娘,发现柳娘神情自若地修补阿四写的丑字,直到改的勉强能见人了,才让宫人拿出去晾干,不忘吩咐:“这是四娘要赠与三娘的及笄礼物,记得送到翰林院裱好。”
宫人应答,轻手轻脚拿着书画出去了。
柳娘再走到阿四身边,拉着孩子的手往绳床坐,笑问:“怎么了?四娘之前不是知道尤二郎的所作所为了吗?怎么今天反倒吓住了?”
阿四直觉柳娘口中的知道可能和她想的不是一回事,悲愤承认自己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柳娘抚摸阿四披散的头发,笑语:“四娘不急,嬷嬷讲给你听。”
“就先从宜春北苑说起吧,那处太子殿下从未去过,这事知道的人太多了。那些成色,太子殿下是看不上眼的。但这点,尤二郎是不知道的。”
东宫的内官足够出众,在她们主动开口说小郎们的离奇死亡前,阿四也没听到过一星半点的风声。
柳娘又说起太子的癖好:“我们的太子殿下看起来好说话,有些东西却挑剔的紧,她呀,只喜欢真正有德行的人。无德的男人是入不了太子的法眼的,而鼎都多少公卿世家都是靠着祖辈的余荫,但凡有点德行的都要送出去为官的,送进宫的,要么是那张脸够出众,要么是变着法子调教过的。”
“所以,尤二郎能得太子几分垂青,完全是靠着他独特的家室,给了太子不一样的感觉。但是,人是很善变的。尤二郎是如此,太子也是如此。尤二郎身上那点特殊的东西消失的太快,而太子也厌倦了。于是尤二郎难免急切,急中生错。”
宜春北苑的小郎们是掖庭择选的,除了独自一个人,什么也没能带进来。他们有什么能为置人于死地?
反倒是尤二郎,他在宫中待得有点太久了,久得让他着魔了。
阿四不自觉将手肘搭在矮几上, 左手撑着下巴,全神贯注地听柳娘分析尤二郎,她呢喃:“所以, 长姊是知道尤二郎是罪魁祸首的?”
白莲花变成食人花, 竟是这么简单事。
他这些日子的装模作样,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假装天真不谙世事, 假装善良大度让太子留下宜春北苑的人, 他对宜春北苑那些小郎平安离开的祝福……
阿四背后发凉:“难道尤二郎这些年都是假装的?”
柳娘发笑:“怎么可能呢?人是装不了这么久的, 只是下坡的路太陡峭, 他走偏了路而已。”
尤二郎是作为姬若水的伴读进宫的,他入宫时身边并无侍从, 具是宫中替他安置的人手和衣食。哪里来的人替他卖命, 下手暗害其他小郎呢?
阿四这么想, 也这样问出口了。
柳娘低头对上阿四清亮的眼睛,笑道:“我们四娘生在最好的时候和天底下最好的地方,没见识过从前朝廷里男人横行的样子, 也就不知道对普通的、无好运的、偏偏又从小认定了要找个好男人的女人来说,一个善解人意的、愿意平等相待身边女人的男人对她们有多大的吸引力。”
很多人并不像阿四一样活在最自由、掌握世上最多财富的女人堆中,她们见惯了男人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情状, 打小被低一等对待,被灌输着必须得到男人认可的常理, 即使世易时移,她们也难以及时转变。
而尤二郎简直称得上是最难得的一种男人吧,他习惯女皇帝的存在就像习惯家中主事的老祖母,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宫人也秉持着家人的态度对待, 虽然他不会伸出手帮宫人们干一点活计,但这种“被看在眼里”、“得到承认”的感觉对部分人来说几乎无可抵挡。
最初自认倒霉被分到尤二郎身边的宫人也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