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谈论爱情,”马辛说,在皮革上不紧不慢地磨着剃刀,那节奏像是在催眠。“那很好,存在着爱情。政治家谈论责任,那也很好,存在着责任。艾里克豪弗谈论后现代主义,胡夫黑夫纳谈论性,亨特汤普森谈论毒品,吉米斯瓦加特谈论全能的上帝,万物的创造者。那些东西都存在,而且很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杰克?”
“是,我想我明白。”杰克兰格雷说,其实他一点儿也不明白,但当马辛心境不好时只有疯子才会跟他争论。
马辛把剃刀刀刃向下,猛地将皮革砍成两段,一长条皮革像割断的舌头一样落到赌场地板上。“但我谈论的是死亡,”他说“因为说到底,死亡才是最重要的。”
——乔治斯达克:驶往巴比伦
潜逃
一
假装你在写一本书,他想,朝左开上学院大街,把校园扔在身后。假装你是那本书中的一个人物。
这是一个很有魔力的想法。他的内心充满了极度的恐慌——就像一种精神的旋风,一些可能的计划的碎片在其中飞转,仿佛被撕破的风景画。但是,一想到他可以假装这不过是一部无伤大雅的小说,他不仅可以驱使自己,还可以驱使故事中别的人物(如哈里森、曼彻斯特—),就像他坐在灯光明亮的书房,手边放着一听冰镇百事可乐或一杯热茶,在纸上随意驱使笔下人物一样。一想到这一点,他头脑中的狂风突然停息了。一些无用的东西随风而去,只留下他片段的计划他发现自己能很容易地把这些片段拼凑起来,发现他连可行的方法都想到了。
最好能成功,泰德想。如果不成功,你会落得个保护性监禁,而丽兹和孩子们肯定会死去。
但是麻雀是怎么回事呢?麻雀是为谁而来的呢?
他不知道。罗立告速他它们是灵魂摆渡者,是活死人的先驱,这很符合,不是吗?是的,在一点上很符合。因为狡猾的乔治又活了,但狡猾的乔治也死了死了,烂了,所以麻雀符合他但并非完全符合。如果麻雀曾把乔治从阴间引来,乔治自己怎么会一点也不知道它们呢?他怎么会不记得所写下的那句“麻雀又飞起”呢?他用血在两个公寓的墙上都写过这句话。
“因为是我写的。”泰德喃喃自语道,又想起在日记本上所写的话,那是他快要进入恍惚状态时写的。
问:那些鸟是我的吗?
答:是的。
问:谁写的关于麻雀的话?
答:知道的人我是知道的人。我是拥有者。
突然,几乎所有的答案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怕的,不可思议的答案。
泰德发出一种长长的、颤抖的声音,那是一种呻吟声。
问:谁使乔治斯达克复活的?
答:拥有者,知情者。
“那并不是我的本意。”他喊道。
但那是真的吗?真是这样的吗?乔治斯达克简单粗暴的性格不是也很让他喜欢吗?难道他不敬仰乔治,一位从不磕磕碰碰的男人?一位坚强的男人,从不害怕所在酒柜中的魔鬼?一位没有妻子或孩子要牵挂,不受爱情约束的男人?一个对人生一切难题给予直截了当回答的人?
一个拥有黑暗因此不怕黑暗的人?
“是,但他是个狗杂种!”泰德冲着闷热的美制四轮汽车大叫道。
“对——但你觉得那也很有吸引力,是吗?”
也许他泰德波蒙特并没有真正创造出乔治但他身上的某种渴望使得斯达克复活,这也并非不可能吧?
“问:如果我拥有麻雀,我能用它们吗?”
没有回答。他觉得会有答案的,他能感觉到答案就在那里跳动,但他还抓不住。泰德突然害怕他自己会拒绝这一答案,因为他对斯达克有些喜爱,他有点儿不愿斯达克死去。
“我是知情者。我是拥有者。我是始作俑者。”
他在路口红绿灯前停了一下,然后沿着2号公路朝班戈尔和鲁德娄驶去。
罗立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对这一计划他自己也没完全想好。如果他真的设法甩掉跟着的警察,却发现罗立已经离开办公室,那怎么办呢?
他不知道。
如果罗立在,却不肯帮他,那又怎么办呢?
他也不知道。
“当我遇到这些麻烦时,我将破釜沉舟,不顾一切。”
现在他正从右边经过黄金楼,黄金楼是座长形管状建筑,有预制铝合金建成,涂了一层特别难闻的液体,四周十几亩地摆满了废旧汽车。这些汽车挡风玻璃在灰蒙蒙的阳光下闪着光,箱一片白色的星星。现在是星期六下午——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了,丽兹和邪恶的绑架者可能已在去罗克堡的路上。虽然黄金楼中可能会有一、两个店员在卖零配件,但泰德相信废车场中肯定没人。大约两万辆破损程度不同的汽车停在那里,杂乱地排成十几行,他就该能把他的汽车藏在这里他必须把它藏起来。这辆车有肩膀那么高,像个盒子,灰色的汽车两边涂着发亮的红漆,非常引人注目。